一位街旁衣衫襤褸,身軀微縮,直打哆嗦的乞丐,輕嘆一氣,嘴中彷彿呢喃:「唉,今年老天爺依舊不賞面子,難過活唷~」背脊微微一縮,屈捲地過街老鼠差不多,漸漸地呼吸越趨細微,緩緩地嘴巴也不再動,是睡著?亦或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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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年,大雍之亂後,整整十七個年頭。
初春,大雍京師,河畔水面上浮著一層薄薄寒冰,幾朵紅蓮時間彷彿停留在去年,嫩葉凝著寒冬的露水,欲滴未滴,湖畔下幾條魚兒已迫不及待地紛紛離開冬眠的岩縫,一股腦兒往薄冰衝去,似早有預感迎接今年二月第一道曙光,溶化冰封一切的旭陽光芒,只不過...
靄靄白雪,片片飄落,左搖右晃,劃著一道道像微笑的弧度,嘲弄畔上幾朵紅蓮與畔下的幾隻魚兒,卻也越下越厚、越積越深,堆滿本該熙來攘往的正月京師街道,百姓一戶戶只能於宅內向外露出幾燦苦笑。
一位街旁衣衫襤褸,身軀微縮,直打哆嗦的乞丐,輕嘆一氣,嘴中彷彿呢喃:「唉,今年老天爺依舊不賞面子,難過活唷~」背脊微微一縮,屈捲地過街老鼠差不多,漸漸地呼吸越趨細微,緩緩地嘴巴也不再動,是睡著?亦或...
再往京師中心探去,朱漆重門隔著與市井斗宵完全不一樣氣氛的景色。
「承文殿」上,雕樑畫棟,龍鳳騰升,比起大雍之亂前過猶不及,當年虛無竄破的大洞,被兩條護衛青龍牢牢守護,栩栩如生的雙眼,張牙舞爪的模樣,麟甲在皚皚白雪覆蓋下,猙獰氛圍添上幾分威嚴,原本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也多上幾分肅穆。
再往殿中探去,寬紋龍椅上,一名身穿黃袍,不作半語,閉目沉思的九五真龍,時而龍眉緊蹙,又時而放鬆,鎖著心事,也鎖著階下大臣們的嘴巴,殿上一點聲響也無。
龍顏滿是肅穆,牽引嘴巴的雙頰肌肉,一動也不動,但並不代表無話可說,反而是有太多話想說,卻無處可說。近幾年國勢每況愈下,著實令人心煩,再看看如今皆近二月時分,卻還飄著白雪,初冰未溶,百姓如何春耕,一想到此,不由暗歎一氣。
半晌後,龍目微微撐開,掃視階下重臣,心想:「北方滄州新敗,大軍壓境,滿朝文武,從早朝起便紛紛擾擾,脣槍舌劍,表面聽來為國為民,實則卻在推失佞過,欺孤瞎了雙眼不成!唉~早知皇帝肩上壓力是如此大,當時,孤的選擇是對的嗎?」一想到此,內心沉下幾分,但又旋即轉念:「不,這十餘載來都撐過來了!定要叫九天上的父皇睜大眼睛好好瞧瞧,讓他知曉是我才是對的!」
原來,現今大雍皇帝正是當年叛變的雍天,亂後十七載,雍天治理國家,有條不紊,民心絲毫未因叛亂有所離異,無奈天災連連,導致國家稅賦困難,間接影響兵源不足,使得戰事連連失利。但國內百姓絲毫未因生活困苦,為填飽肚子,打家劫舍,亦沒因國勢衰敗,有心之士心懷不軌,操弄民心,趁機叛亂興兵。
此刻,龍顏終於開口,道:「影月,現今四族動向為何?」或許雍天想重新打理思緒,從千絲萬蠶中理出線頭。
一位約莫而立的少年,翩翩風度,一步跨出百臣行列,清俊臉龐,兩道秀眉,更添幾分英氣,衣著白衣,衣繡淡雅幾朵蓮花,散發斑斑書生俊氣,一口儒音,斷字斷句清晰異常,正是雍天別設間諜一部,人稱祕門太主『杜影月』。
杜影月啣首報道:「稟陛下,西方隱聯一族與我國相隔亢天山脈,天險地峻難已疏通,十年前更自毀南北雙蜀道,從此與北淮紋南黑殺也斷了聯繫,至今仍探不出任何動向!」
雍天微微點頭,似乎放心不少,手一揮示意繼續。
「據各方探子回報,淮紋、霸藏與黑殺三族,似乎於默契上達成協議,三族暫且休兵,將目標放在我國,共同聯合作戰侵略,先…」杜影月微微停頓,似有難言之隱。
「但說無訪!」雍天雙眉像嗅著詭異氣氛般揪蹙。
「誰佔得該州牧府,便為該州之主!」杜影月最後語氣更是唯唯懦懦。
突然「啪」的一聲響徹整個承文殿,只見龍椅上的左邊扶手,硬生生被雍天一掌拍碎,喝道:「該死三族,欺我大雍無人嗎?」
只見滿朝文武齊聲拜倒,說道:「皇上息怒!」
雍天冷哼一聲,手揮示意,重臣才又起身,道:「曄老何在?」
一名約莫半百老人徐徐站出,一張國字臉捻著三虯鬍鬚,好不威嚴,正是軍機大臣『太曄』,凜然說道:「老臣在。」
「說說,如今我國三邊作戰狀況?」雍天冷冷說道。
「稟陛下,東霸藏之主『軒轅琛』無心政事,宗廟社稷早把持在兩大宗家身上,而先前秘門又成功挑撥兩宗家間的矛盾,如今霸藏一族陷於內鬥中,依老臣之見,應會暫緩對我國用兵,東邊壓力舒緩不少。」語畢,太曄輕於一氣,望望陛下神情,似乎有些欣喜。
「但…我國南北兩邊戰事,可就有點挫折。」自雍天登基,太曄即官拜軍機重臣,一路服恃至今,或許正因十幾載相處,深知皇上脾氣,幾年戰事的不順,陛下早不復當年登機的溫文儒雅。
雍天白了太曄一眼,揮手示意繼續說道。
「南邊黑殺,該族天帝『耶莫那』在國師魔尊『邪影』輔助下,拜『魔羯』為都督,率領水軍八萬步軍兩萬,在貴州烏垣江南岸『龍澤大寨』集結,而我軍是由南飛將軍『冠青虹』防禦,且今日拂曉收到青虹五百里烽火傳報,要求援兵。」語畢,銜手低首望請陛下裁示。
只見雍天彷彿失神般,微微沉吟:「魔羯?」時間彷彿回到十七年前的那天,閃龍兩手翻騰的五行身法,似還歷歷在目,雖早預料兩族交戰只是遲早問題,只是昔日戰友成為今日敵人,心中仍不免一絲無奈。
「陛下,陛下!」太曄輕喚皇帝兩聲。
雍天回神,兩道龍眉揪蹙,說道:「援兵之事,容後再議,先說說北方情勢。」
「是!淮紋之主神宗『望無月』待幻師『京無韜』出關後,侵略攻勢加強不少,且上月幻師弟子『京浪飛』計破北嶽老將軍『朱宗瑞』震守的『北門關』,滄州喪其泰半領土,如今更遣先鋒『宇紋』直逼滄州最後關口『雲澤平原』。若一旦失守,淮紋軍可長驅直指京師!如今,首要之事便是慎選北方大將!」太曄侃侃而談。
此刻,承文殿又一陣喧嘩,群臣個個有意見,紛紛提出心中想法,不料話題又漸偏移,有的怪起上次兵敗滄州的宗瑞,才害得國家陷入今日窘境;有的商討如何退敵;有的更討論起要不要與淮紋議和...
雍天見此情景,不由怒從衷來,大罵:「眾卿,吵吵鬧鬧成何體統?承文殿可是議論政事之地,不是市井小民吵鬧殺價的午門!」
龍顏發怒,階下眾臣鴉雀無聲,靜得連針掉落似乎都聽得清清楚楚,沉默半晌,說道:「眾卿,有何對策?是否推舉何人堪當此重任呢?」
滿朝文武卻是面面相覷,無人薦舉或提出想法。此時,皇帝兩隻眼瞪著兩百多隻眼,但那兩百多隻眼互相瞪著彼此,目光始終不敢移向龍椅上那雙龍目。
雍天哪裏不知群臣想法,從早晨開始,眾臣已為淮紋南侵之事,鬧得不可開交,但歸咎主因,近幾年大雍勢弱,屢戰屢敗,推薦一個死一個,而在追究兵敗責任之下,連累推薦之人已是司空見慣,不覺歎氣連連,雙眼焦距漸漸停在階下一人身上,徐徐說道:「赭太師,你倒說說看!」
一位頭頂三眼花翎,年約春秋鼎盛,臉上僅有幾斑皺紋,雙眸炯炯有神,深藍官服映著中等身材,語氣甚為鏗鏮有力,凜然說道:「稟陛下,依老臣之見,禁衛軍統領『水閔』可堪當大任!」語氣不見任何躊躇,似乎已在心中暗自盤算許久。
雍天稍一沉吟,嘴裡呢喃,似還想說些什麼,耳際便傳來「啟奏陛下,老臣有幾句肺腑之言,不知該說,還是不說?」
「崋老,有何高見呢?」只見龍顏面色難得溫和,口氣極為謙卑。
一名頂上髮髻整齊梳帶,駕馭那頭如水銀瀉地的鶴髮,一張方正國字臉,幾髥白鬍,身長約一尺八,態度極度威嚴,令人不敢侵犯,正是人稱崋國公 - 崋不窮。此人乃前朝遺老,大雍之亂後,因不滿雍天這等大逆不道的惡行,辭官退隱,決心不再任仕,但不知為何多年以後竟出現在雍天朝中,箇中原因無人而知。
「稟陛下,水閔雖為年輕一輩中的翹楚,但長年擔任京城禁衛軍統領,絲毫沒有與外族作戰經驗,此次淮紋南侵可說關係大雍存亡,可不是沙場秋點兵而已,望請陛下三思,三思!」崋老謹慎說道。
雍天沉吟半晌,說道:「崋老,那您心中又有何人選呢?」
「宗瑞老將軍,老當益壯,可堪當重任!」崋老振振有辭說道。
不料此話一出,像點燃火藥引線,引爆承文殿原本的靜謐,朝中大臣頓時熙熙攘攘,有人嗤之以鼻,有人低頭沉思,亦有人拍手稱是,百臣們吱吱喳喳...
赭太師冷哼一聲,說道:「崋國公,您可真貴人多忘事?上月宗瑞新敗,恍若闔眼,便如過往雲煙遺忘了嗎?」
崋老白了赭太師一眼,故意咳嗽幾聲,承文殿復又安寧,環顧四周,才說道:「稟陛下,此次對戰,吾方已操二勝,彼方卻有二敗,若再拜宗瑞為都督,則更添勝算。」
「唔!崋老,何為二勝?」雍天疑惑問道,此刻,百臣兩百多雙眼睛全都聚焦在崋國公那張嘴巴上。